手机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是“金犀奖组委会”。

江柚划开接听。电话那头的男声很公式化通知她作品《城市孤岛》获得了本届年度新人金奖。

她说好知道了。

对方似乎顿了一下然后说颁奖典礼在下周三邀请函会通过邮件发送。

她说谢谢。

挂了电话江柚在工位上坐了五分钟。桌上的电脑屏幕还停留在设计软件的界面。她关掉软件关机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和车钥匙走出了办公楼。

地下车库很空旷回荡着她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她发动汽车开上环城高架。

傍晚的海临市车流汇成一片流动的光河。车里的电台在播放一首节奏舒缓的老歌。她关掉电台只留下发动机的低沉轰鸣。

四十公里的路程她只用了二十五分钟。

回到家母亲秦岚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是吵闹的家庭伦理剧女人在声嘶力竭地哭喊。秦岚看得很专注没有回头。

江柚换了鞋走到她面前。

她把那尊刚从组委会取回来的、刻着她名字的奖杯放在母亲面前的玻璃茶几上。

金属底座撞上玻璃发出一声很重的闷响。

电视里的哭喊声仿佛被这声闷响隔断了。

秦岚的目光终于从电视上移开落在奖杯上。那座奖杯在客厅顶灯的照射下反射出冰冷而刺眼的金光。

她看了十秒钟。

然后她抬头看江柚。眼神里没有江柚预想中的任何情绪。没有惊喜没有欣慰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就这个？”秦岚开口声音和电视里的伦理剧一样听不出真实的情感。

江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了一下。她预演过无数次这个场景预想过母亲可能会有的所有反应但唯独没料到这一种。

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平静。

“金犀奖。行业内最有分量的奖。”江柚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同样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哦。”秦岚应了一声视线重新回到了电视屏幕上。“那部剧演到关键地方了。”

江柚站在原地没有动。

血液涌上大脑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凉的耳鸣。她盯着母亲的侧脸那张她看了二十多年的脸此刻显得无比陌生。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

“妈我拿奖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乞求。

这次秦岚连头都没回。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江柚说的不是拿了一个梦寐以求的大奖而是说今天晚饭想吃米饭。

客厅里只剩下电视机里的争吵声。

江柚看着茶几上的奖杯。金色的犀牛昂着头姿态倨傲像一个巨大的讽刺。她为了这个奖熬了三百多个夜晚放弃了所有的社交和娱乐把生活压缩成公司和家两点一线。

她以为这一次总该会不一样。

总该能换来一句肯定。

哪怕只有一个字。

“好”。

可是没有。

她站了很久直到双腿都有些发麻。电视里的伦理剧播完了开始放片尾曲。

秦岚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是一个养生节目。

专家在上面讲长期情绪压抑容易导致内分泌失调引发各种不明原因的病症。

江柚忽然很想笑。

她确实笑了出来一声短促的、干涩的轻笑。

秦岚终于又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arle的疑惑好像在奇怪她为什么还站在这里。

“还有事？”

江柚摇摇头。她弯下腰拿起那尊沉甸甸的奖杯。金属的冰冷触感从指尖传来一路凉到心脏。

“没事。”她说。

她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世界瞬间安静了。

她把奖杯随手放在书桌上自己则倒在了床上脸埋进枕头里。

没有哭。

眼泪在很多年前就流干了。剩下的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无法摆脱的、周而复始的失望。

她不明白。

为什么每一次她满怀期待地捧着自己的成绩和喜悦去靠近得到的永远是冰水。

小学考了第一母亲说：“别骄傲你们班就那么几个人有什么好比的。”

大学拿到奖学金母亲说：“钱不少别乱花也别觉得了不起比你能干的人多的是。”

找到一份好工作母亲说：“小公司而已能有什么前途别干两年就被人裁了。”

现在她拿到了业内公认的最高荣誉。

得到的却是一句“哦”。

仿佛她所有的努力在她母亲眼里都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笑话。

她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发了条朋友圈。

一张奖杯的照片配上两个字。

“得了。”

几秒钟后点赞和评论像潮水一样涌来。朋友、同事、前同学所有人的祝贺都充满了真诚的喜悦。

“柚子你太牛了！”

“恭喜恭喜！我就知道你可以！”

“大佬！求带！”

江柚看着那些热烈的文字手指在屏幕上划动却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快乐。

她的快乐在客厅里就已经死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公司总监发来的私信。

“江柚祝贺你！实至名归！下周一开会准备一下准备让你带项目。”

带项目。

这是她升任设计主管的信号。是她职业生涯的又一次跃升。

如果是半小时前她看到这条消息大概会激动得跳起来。

但现在她的心脏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她关掉手机扔到一边。房间里很暗她没有开灯。窗外的城市灯火透过窗帘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明天是她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