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柚起得很早。

她在镜子前化了一个精致的妆选了一条新买的连衣裙。镜子里的女人面色红润眼神明亮看不出丝毫昨夜的颓丧。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快速的自我修复。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无论遭遇什么样的情感撞击第二天总能准时重启恢复出厂设置。

客厅里很安静秦岚不在。餐桌上放着一杯牛奶和一个水煮蛋还温着。

这是秦岚的习惯。无论她们前一天晚上吵得多凶第二天早晨餐桌上总会有为她准备的早餐。

这是一种奇怪的、不含温度的关心。像是在履行某种责任而不是出于爱。

江柚没有碰那份早餐。

她开车去了公司。路上她给自己订了一个生日蛋糕最小的尺寸。

一整天她都在处理工作。回复祝贺的消息和总监讨论新项目的框架给下属分配任务。她表现得像一个真正的赢家从容自信精力充沛。

没有人知道她的胃里空无一物只有冰冷的矿泉水在来回晃荡。

下午五点她提前下班去蛋糕店取了蛋糕。然后开车去了海边。

她找了一处无人的礁石坐下。海风吹起她的长发带着咸湿的气息。她打开蛋糕盒子插上蜡烛点燃。

火苗在风中摇曳随时都可能熄灭。

她对着那点微弱的光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她没有什么愿望。

过去的二十多年她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妈妈能爱我一点”但这个愿望从未实现过。现在她放弃了。

她吹熄蜡烛用附赠的塑料叉子挖了一块蛋糕放进嘴里。

奶油甜得发腻。

她只吃了一口就把整个蛋糕推到一边任由海浪一点点把它吞没。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客厅的灯亮着。秦岚依然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仿佛从昨天到现在她就没动过。

江柚换了鞋正准备直接回房。

“站住。”秦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江柚的脚步顿住了。

她转过身。

秦岚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她的手里拿着江柚昨天带回来的那尊奖杯。

“给你发奖的那个评委会***姓王叫王德明对吧？”秦岚问。

江柚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她点了点头。

秦岚的表情很奇怪。一种混杂着凝重、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的表情。

“你以为这是你的高光时刻？”秦岚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说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不。这是套在你脖子上的第一道绞索。”

江柚愣住了。

她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绞索？一个奖怎么会是绞索？

“你什么意思？”

“那个姓王的”秦岚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下周就要被查了。经济问题还有别的一些丑闻。他主导评选的这一届金犀奖会成为他罪证的一部分。”

江柚的大脑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想说“不可能”想说“你又在***”想说“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吗”。

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秦岚的眼神太认真了。认真到让她感到了恐惧。

“你这个奖很快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丑闻。所有得奖的人都会被拖下水。尤其是你这个没什么背景的新人奖得主会是第一个被推出来挡枪的。”

秦aras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精准地剖开了江柚刚刚建立起来的职业信心。

“别高兴太早了。”秦岚举起手里的奖杯像是在掂量一件垃圾的重量“赶紧想想怎么跟这个东西跟那个姓王的撇清关系。”

说完她松开手。

奖杯掉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金色的犀牛角磕在了地板上断了一截。

那个瞬间江柚感觉自己心里的某根弦也跟着一起断了。

二十多年的压抑、委屈、不解和愤怒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你够了！”她冲着秦岚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每次都用你那些恶毒的猜测来诅咒我的人生！”

“我诅咒你？”秦岚冷笑一声“我是在救你。”

“救我？用这种方式？你毁了我所有开心的时刻毁了我所有的成就感你管这叫救我？”江柚的眼泪终于决堤模糊了她的视线“我拿奖你说我是丑闻。我考上大学你说我会一事无成。我找到工作你说我会被人裁掉！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活该一辈子失败一辈子烂在泥里你才满意？”

“是！”

秦岚吼了回来声音比她更大更尖锐。

这个字像一颗子弹击中了江柚的胸口。

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为了让你满意我拼了命地努力我只是想让你能为我骄傲一次哪怕只有一次……”江柚的声音颤抖着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就那么难吗？夸我一句有那么难吗？”

秦岚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色苍白。她看着江柚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她只是别过头用一种极度疲惫的声音说：“你根本不懂。”

“我不懂？对我是不懂！”江柚的情绪彻底失控了她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冲了过去推搡着秦岚“我不懂你为什么是我的妈妈！为什么我要有你这样的妈妈！”

她们扭打在一起。

与其说是扭打不如说是江柚单方面的发泄。她推着秦岚秦岚则步步后退。

混乱中秦岚的后背撞上了客厅里那个顶天立地的老式书柜。

书柜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最顶层的一个木格夹层因为剧烈的震动而松动了。

一本陈旧的、用牛皮纸包裹着的本子从夹层里掉了出来。

“啪”的一声落在两人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