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接风宴设在邓为恩的私人会所里,这是秦沅京走后半年新开的,强势地在寸土寸金的江滩附近占了个不小的位置。
秦沅京人缘不错,一听他回来了,从前玩儿得好的那些人基本都来了。
有叙旧的意思,也有打听的意图。
倒不是对秦沅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多感兴趣,主要落脚点还是在李崇戈身上。
李家不同于他们这些后起之秀,这个家族起码有上百年的产业底蕴,根基深厚,又有红色背景,在政商两界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现在的科唯更是京市乃至全国响当当的龙头企业,绝对的纳税大户。
李崇戈不到三十,就已经是李家当之无愧的掌权人,想巴结的想讨好他的人,可以从京市一路排到加国。
从前因为秦沅京的关系,李崇戈还愿意偶尔与他们这些人聚一聚,自从秦沅京一声不响跑去了加国,现在连见他一面都难。
那些沸沸扬扬的传言都说秦沅京和李崇戈决裂了,但事实究竟如何,恐怕要问秦沅京这个当事人才行。
总之,这场饭局,各有各的心思。
秦沅京是今夜的主角,他自然不能到得太晚。
邓为恩这个会所老板,早早就在等着他了。
“你可真能跑,两年硬是一点消息都不露,咱们都猜你是不是不回来了。”
邓为恩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审美不大好,一身绸缎的黑色西装上面缀满了亮片,头发也不知道抹了几瓶发胶,根根支棱得板板正正,身上的配饰杂七杂八,虽昂贵却更显累赘。
看着不像公子哥儿,倒像某不知名会所的男模,还是不大贵的那一种。
秦沅京不客气地把企图给他一个拥抱的邓为恩推开。
“得亏你听劝,这会所的装修没有你的个人风格,否则我都不敢进。”
邓为恩没在意秦沅京的调侃,笑着把人推进了一个豪华包厢,里面已经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
其中便有乔恭瑜。
“沅京,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秦沅京神色自然,单手拉开椅子坐在了主位,笑着同他寒暄。
孙启豪摁了烟,吐了个烟圈抱怨道:“起先听蒋沐媛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你说你也是,走得时候不知会兄弟们一声也就算了,回来了我们还得从蒋沐媛嘴里知道,这么多年的交情算是白搭了。”
“回来得突然,没来得及,这事算我不地道,待会儿好好跟你们喝一个!”
秦沅京长手长脚,说话的时候手臂懒懒地搭在旁边椅子的椅背上,自有一派风流肆意。
“嗯,没来得及跟咱们说,来得及跟蒋沐媛说。”
孙启豪一向得理不饶人。
“你跟蒋沐媛……”
“朋友。”
秦沅京问孙启豪要了根烟,咬在唇边,吐了两个字出来。
他这是实话实说,他同蒋沐媛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从没有过什么暧昧。
无非是先前碍于家中长辈的情面,假模假样相了次亲,两人虽意料之中地没看对眼,但却发现彼此的性格做朋友倒还算合适。
至于后面朋友变情敌这事,确实是造化弄人,颇有戏剧性。
不过还好,也没影响两人什么。
以蒋沐媛见一个爱一个的性格,李崇戈早被她抛诸脑后了。
人陆陆续续都到齐了,秦沅京陪着插科打诨了好一会儿,目光却几次不经意间扫过门口。
“秦沅京,过来一下。”
乔恭瑜率先起身朝外走,并不给秦沅京拒绝的机会。
秦沅京自知理亏,低眉顺眼地跟在乔恭瑜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外面的露台。
“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说走就走,一声交代都没有,甚至这些个朋友你一个都不肯再联系,你究竟是在闹什么?”
“瑜哥,我遇上了些事,不大好同你说,不过这件事是我的错,我认罚。”
见秦沅京态度良好,乔恭瑜语气也缓和了些,但却不肯放过他。
“难不成真是为了蒋沐媛?”
“真不是为了她。”秦沅京语气有些无奈:“我跟她就是朋友,你别多想。”
两人并排站着,各自沉默了有十来秒,秦沅京忍不住问:“李崇戈会来么?”
“来不了,他现在越来越忙,以他这个年纪坐到如今的位置,总要辛苦些。”
“哦。”
“哦?秦沅京,你跟李崇戈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你这好不容易回来了,不跟他打声招呼?”
提到这个名字,秦沅京下意识又点了根烟。
“再说吧,他不是忙吗,等他哪日空了……”
堆叠的思恋逐渐演化为见不得光的暗恋,秦沅京没办法保证自己还能像从前一样随心自然地待在在李崇戈身边。
“啧。”乔恭瑜摆了摆手。“你就作吧。”
秦沅京:“……”
“你现在烟瘾怎么这么大?二十分钟不到,都点了两根了。”
秦沅京顺手灭了烟。
“好,不抽。”
李崇戈不喜欢烟味儿。
这顿饭吃的时间不短,一行人出来时已经十二点了,高景裕闹着还想再玩儿一玩儿,却没人理他。
秦沅京喝了不少酒,脚步有些飘,不过面上却不显,蒋沐媛他们都给自己的司机打了电话,一一都走了。
秦沅京摇摇晃晃也给自己的司机打了个电话,等着人来接。
会所里还有客人,邓为恩被人叫走了,秦沅京想出去透透气,干脆就一个人蹲在门旁的阶梯上,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只有一条郁柯慈催他回家的信息。
临近清明,雨下个没完没了,细细密密的雨水落下,整个京市的霓虹灯泛起一层朦胧的光影,秦沅京不眨眼地盯着远方看了一会儿,有些恍惚,直到背后响起脚步声他才回过神来。
来人的步伐很稳,不疾不徐,秦沅京觉得有些熟悉。
“李崇戈?”
秦沅京的心跳陡然加快,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遇上李崇戈。
两年不见,李崇戈周身威严更甚,那张冷峻帅气的脸依旧冲击力十足。
他一身黑色挺括西装,外套被单手拎在手上,闻声冷冷抬头望了过来。
“嗯。”
就一个字,冻得秦沅京止住了不由自主要上前的脚步。
秦沅京扯了扯嘴角,有些局促地往前走了一步又猛然退了回去,不尴不尬地主动道:“好久不见。”
735天。
两人自十岁认识开始,在同一所学校上小学、同一所学校上中学、同一所学校上大学,一直到二十五岁的十五年间里,从未隔过这样漫长的时光。
李崇戈平静地扫视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嘲讽。
“不过两年,不算很久。”
秦沅京知道,李崇戈生气了。
或者说,不是生气,是失望。
对他感到失望。
他一直都知道,李崇戈这个人,表面看起来彬彬有礼随和亲近,实际上内心很难真正接纳谁,他秦沅京有幸成为其中一个。
可他……
“对不起。”
秦沅京干巴巴地吐出三个字。
“我还有事,先走了。”
李崇戈头也不回,干脆利落地上了车,绝尘而去。
独留秦沅京呆呆地盯着夜色,贪恋地描摹他的背影,品味心口弥留的苦涩。
惊喜过后的失望、自责、难堪等情绪刹那间从心口涌出,秦沅京深深吸了口泛着潮意的空气,自嘲一笑。
也好。